邢成 吴施忆：财富目标引领下的家族信托模式创新

文｜邢成 吴施忆，当代金融家

当前，财富管理正面临全新的社会环境和市场考验。新环境不仅对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提出了严峻挑战，同时也给规模巨大的财富管理和可持续性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财富管理面临的新挑战

一是全球化格局和地缘政治剧烈动荡。以传统的WTO（世界贸易组织）为主导的全球化格局正在受到美国主导的“逆全球化”趋势严峻的挑战，俄乌冲突的爆发进一步加剧了国际社会的动荡，地缘政治的不稳定也导致经济和科技领域的政治化加剧，美欧部分政客“断链脱钩”的呼声甚嚣尘上。因此，高净值群体从资产跨境配置到财富的国际化布局方面都面临全新选择。

二是中国经济结构正在经历变革。“十四五”规划指出要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然而自2022年8月以来，中国进出口持续走弱，以“三驾马车”为代表的传统经济动能逐步衰退，引发市场对于经济复苏的短期担忧。如何加快转型，增强企业自身实力与核心竞争力成为企业当下面临的新主题。

三是金融结构和体制经历重大调整。金融发展重点转变为以实体经济为导向，机制上注重市场引导，结构上强化精准滴灌，积极构建金融有效支持实体经济的长效机制。这要求金融机构充分调动自主性、积极性，提高政策传导效果，优化金融资源配置效率，不断提升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质效。这些金融结构的变化将深刻影响企业的融资策略和企业家财富的投资政策。

四是社会结构经历深刻变化。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2年我国人口进入负增长时期，同时进入老年人口高速增长时期，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达2.8亿，人口结构出现老龄化、少子化趋势。数字经济时代，以人工智能、云计算、5G等为代表的信息技术推动了社会的转型。同时，绿色金融、绿色创新、绿色供应链等可持续发展的新实践以及大规模财富代际传承的窗口期的到来，将涌现更多新的机会，并深刻改变整个社会对财富观念与结构的认知。这些社会结构的变化对企业家的财富管理和财富传承提出了全新的要求。

五是财富代际传承窗口期的紧迫性日益显现，未来20年将是中国私人财富代际传承的关键窗口期。由于改革开放以来的成功，中国已步入中高收入社会，创造和积累了大量的私人财富。经济学人智库预计，到2030年，中高收入及高收入人群将达到4.8亿人（占总人口的35%），个人的可支配收入将达到1万美元。因此，财富治理问题变得愈发重要和紧迫。如何在风险管理、投资理财、代际分配和传承、促进社会和谐、推动社会公平和进步等多个方面对私人财富进行有效治理，已经不仅仅是财富拥有者个人的问题，而是一个关乎国家高质量、可持续发展的社会性问题。良好的财富传承有助于实现财富的平稳延续、家庭的和谐安宁、企业的顺利交接，并有助于持续发挥财富的经济和社会效益。如果财富传承不当，将导致家庭纷争不断、企业经营动荡以及经济和社会效益的贬值。

“三分类”监管新政彰显家族信托核心地位

为厘清各类信托业务边界和服务内涵，引导信托公司以规范方式发挥信托制度优势，丰富信托本源业务供给，2023年3月，银保监会正式发布《关于规范信托公司信托业务分类的通知》（以下简称《分类通知》）。

《分类通知》对于资产服务信托中的财富管理受托服务信托进行了精确定义，为信托公司开展家族信托等财富管理信托业务提供了明确的方向。这一通知一方面引入了“家庭服务信托”的新概念，另一方面对其他个人财富管理信托、法人及其他组织财富管理信托进行了明确定义。通过分级分层的方式，针对个人、家庭和企业设定了不同的起点，实现了对财富管理信托业务边界的厘清和业务内涵的深化。同时，这也进一步拓展了财富管理服务信托的业务广度，显示出监管部门对信托公司回归财富管理本源的重要关注，凸显了财富管理在信托业中的核心定位。根本原因是其最契合信托业务本源，最能发挥信托优势与行业传统竞争优势，特别是家族信托和家庭服务信托。

资产服务信托作为《分类通知》正式稿规定的第一大类信托业务类型，是监管部门鼓励信托公司重点开展的业务类型；而作为资产服务信托项下重要子分类的家族信托和家庭服务信托，则是该类业务的明珠。近年来，由于监管政策的导引叠加居民财富的快速积累，家族信托迎来了快速发展机遇。统计数据显示，2013年的家族信托存续规模不足5亿元，截至2022年9月，68家信托公司中已有近60家开展了家族信托业务，存续规模约为4700亿元。2023年1月，新增家族信托92.07亿元，环比增长40.44%。

根据《分类通知》，尽管家族信托和家庭服务信托在实收信托规模、信托期限以及服务内容上存在一些差异，但在业务功能上并没有实质区别。它们都能够利用信托制度的优势，如信托财产的独立性，为委托人的家庭或家族财富提供信托服务。同时，二者的实操规划也是相通的。在实施家族信托和家庭服务信托时，可以从信托目的规划、信托利益规划和信托设立方式规划三个方面进行实操规划。这些规划将根据委托人的需求和家族的财富状况来制定相应的计划和策略。此外，伴随新的监管导向，设立“低门槛+稳健投资”的“家庭服务信托”逐步从个案发展到规模化，我国家族财富管理进入高层次、高质量发展阶段，将成为资产服务信托中的支柱型业务。

家族信托为多元化财富目标提供全面支撑

财富目标是家族财富管理中的重要需求，它对信托目的的确定和整个家族信托规划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财富目标通常可以分为安全目标、和谐目标、增值目标、成长目标、传承目标和慈善目标。

①安全财富。在安全目标中，委托人的首要目的是通过信托构建一个安全垫，以保障家族成员的品质生活。诸多信托工具均可以为实现这一目标提供制度安排，其中，保险金信托就是最为典型的一种。其通过四个方面的功能叠加，完美满足安全财富的需求。一是将保险的保障性与信托的保护性相结合，相当于为理赔后的保险金找到了一位忠实的管家，由受托人结合受益人的特点与实际需求对保险金进行管理和分配，从而实现对受益人利益的最大保护的目的；二是将保险服务的统一化与信托服务的个性化相结合，保险产品的投保金额各不相同，但都遵循统一的标准化流程，这为客户提供了统一性服务。而信托服务则可以根据客户的不同需求提供定制化的管理和规划，为客户提供个性化服务；三是将理赔资金的确定性与财富管理的规划性相结合，即根据保险合同，一旦发生保险合同约定的赔付事件，保险公司有义务支付确定的保险金，同时保险金信托还可以对保险金的使用和分配进行规划，弥补了保险产品“只赔不管”的缺陷；四是将保险金的乘数效应与信托风险隔离功能相结合：保险通过相对较低的保费，可以获得较高的保额。而保险金信托可以保障保险金作为信托财产的独立性，使其免受投保人的债权人追索，从而确保保险金的安全。

②和谐财富。和谐目标中，委托人的核心目的是避免家族成员之间的财产争议，实现家族财产的有序分配。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委托人可以通过设立“家庭信托”来实现普惠性的财富管理。在普惠性财富管理中，信托制度可以提供三类价值，包括“财产独立”“账户创设”和“大类资产配置”。随着人们对家庭资产规划意识的增强，对于防范婚姻和债务可能引发的财产分割风险、保护子女权益、定向传承财富以及规划自身医疗和养老开支等方面都有着强烈的内在需求。通过信托公司持续的观念宣导，家庭服务信托有望成为富裕家庭解决这些“刚需”的重要工具。其具体包括：父亲为了鼓励孩子结婚生子，设定了基于孩子成婚而触发家庭信托收益分配的机制；年长的老人为子女和孙辈留下补充养老金和成家立业资金；单亲妈妈为孩子设立了单独的教育金家庭信托账户，以确保孩子在教育方面的经济独立等。

③增值财富。委托人的核心目的是通过信托的各种投融资工具和资产配置，实现信托财产的保值增值和规模增长。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委托人可以通过资产管理信托和资产服务信托来实现全口径资产配置。资产管理信托是指委托人将一定的资金或资产委托给信托公司进行专业化的资产管理和投资运作。信托公司根据委托人的风险偏好和投资目标，制定相应的资产配置策略，通过投资于不同资产类别和市场，以期实现资产的保值增值。资产管理信托可以通过多元化的投资组合，包括股票、债券、房地产、基金等，降低风险并提高收益。而资产服务信托则可以提供一系列专业化的资产管理服务，包括财富规划、税务筹划、遗产规划、风险管理等。

④成长财富。委托人的核心目的在于消除财富的负能量。通过将家族企业的股权置入信托，可以避免因家族成员的婚姻变化或法定继承等原因导致股权分散，从而保持家族财富的稳定性。委托人设立信托受益权，使家族企业的后代获得经营收益，从而使后代在个人成长的关键节点得到有力支持。这种支持可以包括教育资金、创业资金等，帮助家族成员实现自我发展和成长。此外可以对家族成员的行为进行引导和约束，确保他们在家族企业经营和财富管理方面遵循一定的原则和规范，从而保持家族的发展方向和价值观。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国内已经实施的股权家族信托通常采用“资金+SPV有限合伙”的信托架构模式。其他如子女教育信托、子女婚姻信托、家族繁荣繁衍信托等等也都是常见的信托工具。通过设立系列的成长财富家族信托安排，就可以避免因为后代婚姻空缺、生育不足、突发婚变、法定继承等原因导致家族企业股权分散和家族财产外流的问题，从而确保家族财富的永续传承和经营。

⑤慈善财富。委托人的核心目的是开展公益慈善活动，体现社会责任，救助弱势群体，缩小贫富差距，推动共同富裕。委托人通过信托设立慈善基金会，将资产用于开展公益慈善活动，包括支持教育、环保、医疗等领域的项目，以回馈社会并促进社会进步。慈善信托的设立和运作体现了委托人对社会的责任感和关注，通过积极参与慈善事业，推动社会的公平与发展。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按照现行《信托法》和《慈善法》的条款规定，相关委托人可以将财产交由信托机构作为信托财产，经由民政部门备案后，通过建立慈善信托的模式进行管理和运用，以实现其特定的公益慈善目标和使命。慈善信托通常由捐赠者设立，并设定了一系列规则和条件，由信托公司或者慈善机构作为受托人，按照相关法律法规，发挥专业资产管理机构和持牌金融机构的专有优势，以确保资产的使用符合捐赠者的公益慈善意愿。

⑥久远财富。委托人的核心目的是通过科学有效的制度安排和法律架构设计确保家族财富安全、和谐、长远、有序的顺利传承，从而实现家族财富的基业长青，避免家业出现无法可传、无人可传、无处可传的困境。长期以来，“富不过三代”成为财富传承过程中的“魔咒”。委托人希望确保财富在家族成员之间的平等和公正传承。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信托可以根据具体不同的财产形态，通过不同种类的信托产品，设定不同的信托目的、规则和条件来确保家族财富在家族成员之间按照事先确定的标准和方式进行有序分配与久远传承，从而避免财富传承过程中潜在的风险、冲突和纷争，最大限度体现委托人的信托目的，减少乃至消除财富的负能量，在制度化保证家族财富不发生流失的前提下，实现家族财富传承的持久性、法治性、专业性、高效性和科学性。

（邢成为清华大学法学院金融与法律研究中心研究员，吴施忆为新财道家族研究院实习研究员）